《蝴蝶梦》摘录
书名:《蝴蝶梦》
作者:达芙妮·杜穆里埃(英)
你我之间,她从未出现,却无处不在。
《蝴蝶梦》是关于嫉妒的一项研究。
《蝴蝶梦》摘录
人只有经过磨难才会变得高尚和坚强,因而
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如欲得到净化就必须经受烈火的淬砺。
“我想你已经收到了我的便函。我为自己鲁莽的态度感到十分惭愧。我唯一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是:由于独身鳏居,我己变得粗俗不堪。今天你陪我吃饭,让我不胜感激。”
“伴侣即心腹之交。”
无论是空荡荡的家还是宾客如云的旅馆,都能给人以孤独感。相比较而言,家更会引起一个人的伤感。
“假如能发明一种东西,把记忆像香水一样装在瓶子里,那该有多好啊。让记忆永不消失,永不变腐。需要的时候就拧开瓶盖,使过去栩栩如生地重新浮现。我希望能保留住眼前的这一时刻,永远也不忘记。”
“就在刚才,你还议论一种发明,要把记忆保留下来。你声称自己希望能在某一特定的时刻重温往事。我的想法恐怕跟你的截然相反。所有的回忆都是痛苦的,我不愿去想它们。一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希望能把以往各个阶段的前尘往事统统忘掉。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我必须重新开始生活。”
“当然,这样做并不一定总能奏效,有时香水的气味太浓,瓶子是关不住的,我也会禁不住诱惑,附体的魔鬼偷偷在注视,企图打开瓶塞。”
“要知道,你为我抹去了往事,你的效力比灯红酒绿的蒙特卡洛要大得多。”
一个人只要过了二十一岁,就不会那样把脸深埋在枕头里,哭得头疼眼胂、喉咙发紧。
“论无知,你跟范夫人差不多,论愚蠢你和她一模一样。你对曼德利都知道些什么?只有我才能判断你属于不属于那儿。”
书中的男人跪下向女人求婚,得有月光陪衬。
“这不是你理想中的求婚方式。按你的想法,我们应该出现在花从中,你身穿洁白的衣裙,手拿一朵政瑰花,远处传来小提琴演奏的华尔兹舞曲。我在一棵棕桐树后情感炽烈地向你求爱。那样,你才会感觉到自身的价值。”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对不对?你不至于自作多情,认为他爱你吧?其实全因为他家的空房子使他神经紧张,简直要让他发疯。你进来之前,他对我交了底。他不能孤身一人在那儿生活。”(他是感到寂寞,无法忍受一双空旷的大房子。)
“她性格耿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是个口蜜腹剑的人。如果她不喜欢你,定会当面奉告。”
“她不愧为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她站在台阶下跟客人们一一握手,乌云一般的头发衬托出冰肌玉肤,一身衣服非常合体。她的确有一副闭月羞花的姿容。”
“她把你想象成了什么样子?”
“大概是比较漂亮和老练些吧,按她的话就是交际花类型的。”
“善良、诚恳、以及谦逊,对于男人,对于做丈夫的来说,其价值远远大于天底下任何一种才智和美貌。”
“她大概是我一生当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你的行为像个女佣,而不像一家之主。
“我觉得主教夫人并不怎么看重穿戴,”迈克西姆说,“不过,你紧靠着椅子边缘坐着,
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活似个找工作的人,也许真会让她觉得意外哩。咱俩唯一回拜过人家一次,你就是那副尊容。”
“她跟我一模一样高,可躺在床上却像一个娇小的尤物,浓密的黑发似光环烘托出她的艳
容。”
“依你之见,我们俩这么交谈,她能不能听得
见?依你之见,死人会不会回到阳世监视
活着的人呢?”
“有时我怀疑她又回到了曼德利,监视着我和德温特先生的一言一行。”
“丽贝卡,颇有讨人喜欢的本事,男女老少,
甚至连狗都为之倾倒。”
“这种情况何时了局?他跟我总隔着一段距离,我不了解他的情绪,不知道他内心的忧虑。难道我们永远不能肩并肩、手拉手地站到一起,中间没有鸿沟吗?”
我就像个小狗一样,病态地、忍屈含辱和不顾一切地爱着他,可这于事无补。
我原以为他爱我,爱我这个人,其实并非真正的爱。
他根本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丽贝卡。
他对丽贝卡仍念念不忘。
因为丽贝卡,他绝不会爱我。
正如丹夫人所言,丽贝卡仍在这幢房子里。西厢房、藏书室、起居室、大厅上方的画廊,甚至连挂着她雨衣的那个小花房里,无处没有她的痕迹。在花园里、森林中,以及那座石头海滨小屋里,处处都有她的踪影。走廊里回响着她的脚步声,楼梯上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气。仆人们仍在执行者她的命令,我们吃的是她所喜欢的食品。她心爱的花卉充斥了各个房间。在她的住房里,衣柜里有她的衣服,桌上有她的发刷,椅子下有她的鞋,床上有她的睡衣。丽贝卡依然是曼德利的女主人,依然是德温待大人。我在这儿无立足之地。我不该像个可怜的傻瓜一样闯入这块禁地。
我不属于迈克西姆,也不至于曼德利。
丽贝卡,总是丽贝卡!在曼德利,不管我走到哪儿,坐在何处,甚至在心里梦间,我都会遇见丽贝卡。现在我已熟悉了她的体态,熟悉了她修长的腿和娇小玲珑的脚。她的肩膀比我的宽,双手灵巧能千,会驾舟驭马,曾抚花弄草、制作轮船模型,还曾在一本书的扉页上题词“献给迈克斯——丽贝卡”。我还熟悉她鹅蛋形的小脸,熟悉她的玉肤、乌云般的秀发,以及洒在身上的香水。我可以想象得出她的音容笑貌。即便在千人之中听到她的声音,我也能分辦出来。丽贝卡,总是丽贝卡!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丽贝卡!
我可以跟活人争斗,却无法与死者抗衡。
“我的女主人气度不凡,怎能听命于他人。”
“她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最后她还是一败涂地,不是败在哪个须眉的手里,也不是败在哪位巾帼的手中,而是被大海夺去了生命。大海过于强大,她无法与之抗衡,终于葬身海底。”
“男人们向她表白倾慕之心,她全不往心上去,那对她来说是逢场作戏,是风月场上的闹剧。谁会不妒忌呢?他们全都觉得酸溜溜的,为她神魂颠倒。德温特先生、杰克先生、克劳利先生,所有认识她的人以及所有来曼德利的宾客都是一个样。”
“任你怎样也无济于事,你永远也别指望超过她。”
“她即便已兰摧玉折,但仍是这儿的女主人。真正的德温特夫人是她,而不是你。你,才是阴影和鬼魂;你,才应该被忘掉,遭人鄙夷并被抛置一旁。你何不离开曼德利,让她得到安宁?你为什么不滚呢?”
“她的幽灵始终挡在我们俩之间,她那该死的鬼影使我们不能相聚在一起。我心里一直惶恐不安,害怕出这种事,我的宝贝,我的爱人,所以怎能像现在这样拥抱你?我仍记着她死前看我的眼神,仍记着那恶毒奸诈的笑容。她那时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知道她迟早都会取得胜利。”
“埋在教堂墓地里的那女人不是丽贝卡,而是一具无根无底、无人认领的无名女尸。当时根本没发生沉船事件,丽贝卡压根不是溺死,而是被我打死的。我在海湾小屋里开枪杀了她,把死尸搬进船舱里,然后趁着夜色将小船开到今天发现它的那个地方,沉到了水中。船舱地板上的那个死者是丽贝卡。
现在你还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爱我吗?”
人们在大难临头之际,譬如遇到死神或丢胳膊断腿什么的。起初大概并无感觉。如果你的手被砍掉,你可能一时察觉不到自己失去了手,而是觉得手指都依然健在,于是便伸展和摆动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岂不知那儿早已空然无物,手以及手指都没了踪影。
一点感觉也没有,心里既无痛苦和忧虑,也无恐惧。
无论是在蒙特卡洛、意大利,还是来到曼德利,我一直都在幻想着这一幕:他向我吐露爱情。
我爱你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我明知自己的话句句是谎言,可还得跟这些人周旋。”
“你以为我爱她,才杀死了她?实不相瞒,我恨她。我们的婚姻打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她恶毒,可恶,堕落到了极点。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爱情,从未有过一时一刻的幸福。丽贝卡不懂得爱,缺乏柔情蜜意,行为不端,甚至有些不正常。”
“当然,她有些小聪明,简直精得厉害。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慷慨、最有才华的女子。她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要是她遇上你,肯定会
挽起你的胳膊,唤上杰斯珀,陪你进花园散步,跟你谈鲜花、音乐、绘面,反正她若是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谈什么。你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上她的当,跪倒在她脚下,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
“她秀色可餐,才华横溢,而且风趣幽默,在那些日子里,连最难取悦的祖母也对她一见便生爱怜之心,说她具备了做妻子的三样优点:教养、智慧和姿色。我相信了祖母的话,或者说迫使自己信以为真。但我心底始终有一丝疑虑,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我仿佛看见有个人夜间走在森林中,她身材细长,给人以蛇的感觉……
“和魔鬼在一起生活,不疯才怪呢。”
“我考虑曼德利考虑得太多,我把曼德利的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这种对财产的爱是不会产生幸福的。教会并不提倡这种感情。基督对砖石、围墙未留下任何教海,也没说一个人必须爱自己的士地和家产。基督教的教义里不包括这些内容。”
“我不愿回忆那一段岁月,那是一段让人感到羞耻和可鄙的时光。我和她生活在谎言之中,合伙扮演了一出批劣、肮脏的闹剧,当着亲戚朋友的面,甚至当着仆人的面,还当着弗里思那样忠诚可靠的人的面。这儿的人全都信任和崇拜她,全然不知道她背地里嘲笑他们、讽刺和模仿他们。”
“她那神奇的鉴赏力把曼德利变成了今天这种模样。”
“你今天所见到的美丽的曼德利,人们津津乐道的曼德利,照片和图画上的曼德利,是丽贝卡一手创造出来的。”
“我们就这样生活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忍屈含辱,全是为了曼德利。我对她在伦敦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因为那没伤害曼德利的利益。”
“你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染上酒瘾的吗?起先只是随便喝喝,每次一点,隔上三五个月醉一回。后来醉酒的周期愈缩愈短,很快变成每月一回、 每两星期一回,乃至几天一回。戒备的防线土崩瓦解,防范之心化为乌有。”
“丽贝卡坐在餐桌的一端,自始至终看起来都似天使一般圣洁。”
我一直把他们的沉默当成是出于同情和怀念,谁料真正的原因却是羞耻和奢迫。我居然始终蒙在鼓里,想起来让人感到不可思
议。不知世上有多少人都是由于摆脱不了腼腆和矜持的自身束缚而持续不断地遭受磨难,不知有多少人盲目和愚蠢地在自己的面
前筑起一道障眼的大墙,看不见事实的真相。
不知她一旦人老珠黄,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鬼模样。
你在伦敦怎样为非作歹与我无关,但不许在这儿,不许在曼德利胡作非为!
她看起来十分苍白和瘦削,两手插在裤兜里,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她穿着航海服,样子像个小男孩,一张娃娃脸活似波提切利画中的天使。
“难道你没意识到,你从一开始就没掌握一丝一毫对我不利的证据吗?你所有的朋友,甚至仆人们也相信我们的婚姻是非常美满的。要证明我行为不端,能把你累个半死。”
“我们不是把恩爱夫妻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出色吗?”
“我的丹尼可以让你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大傻瓜,我们可以出你的丑,让所有人都不相信你的话。”
她的那只该死的脚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凉鞋,仍在前后荡悠着。
“认尸等于零,什么事也不顶。事情的败露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丽贝卡最终肯定会得胜,和你相逢并没有解决问题,爱上你并没有改变命运。丽贝卡知道她终究会占上风。她临死前,我看见了她得意的微笑。”
既然迈克西姆从未爱过她,我也就不再恨她
了。而我永远摆脱了她的魔影。
我们的幸福来得并不太迟。
我们之间的阴影已荡然无存。我们要是沉默下来,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沉默。我不明白自己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怎么会如此幸福满足。这是一种古怪的幸福,跟我梦麻以求、翘首盼望的那种大相径庭。这不是我在孤独的时刻曾幻想过的那种幸福,没有狂热的激情,没有紧迫感,而是一种静谧、安宁的幸福。藏书室的窗户敞开着,我们不说话或抚摸对方的时候,便一块儿眺望那昏黑、阴暗的天空。
游廊上有只蝴蝶从我们的身旁飞过,恍恍惚惚,虚无缥缈。
“我所喜欢的那种滑稽、稚嫩、迷惘的表情从你的脸上永远消失了,再也不会复现。在把丽贝卡的事情告诉你的同时,我也扼杀了那种表情……一夜之间它没了踪影。你比以前老气多了……”
“她不爱你,也不爱德温特先生,任何人都不爱。她鄙视所有的男人。她是超尘脱俗的。”
“她有权利寻欢作乐。情场上的男欢女爱对她是逢场作戏,仅仅是一种游戏。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涉足于风月场,是因为觉得好笑。实话告诉你,她觉得好玩。她嘲笑你就
跟她嘲笑别的男人一样。我常见她回家后爬上楼,坐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屋里只有两种声音:落雨声和丹夫人的哭声。
“丹尼,我要死就死个痛快,就像灯一样瞬间
熄灭。”
“好一个出类拔萃的丹尼,老了却成了个大
侦探。可惜迟了十二个月。如果一年前你崭露才华,也许还能管点用。”
就是在这个时候,迈克西姆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整整一个晚上,他这是第一次看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瞧见了永别的信息。
这情形就好像他倚在轮船的栏杆上,而我站在他脚下的码头上。有人拍他的肩膀表示亲热,也有人拍我的肩膀打招呼,但我们视而不见。我们俩之间既不对话也不呼唤,因为风大距离远,彼此都听不见。趁着轮船还未驶离码头,我痴痴望着他的眼睛,他呆呆盯着我的双眸。
这短短的一瞬间不足两秒钟,但它属于我们,神圣不可侵犯。
我张开臂膀,他像孩子一样扑进我怀里。我用胳膊将他抱住,紧紧搂住。我又是搂抱他又是安慰他,仿佛他是杰斯珀似的,就好像杰斯珀受了点伤,跑来求我为它解除痛苦。
披露病人的情况是不符合我们行规的。我们对待病人,就像神父对待忏悔的教徒一样。
“如果想喝酒,可以回到房子里问贝克要。他大概知道如何对待受到打击的病人。别在大街上出乖露丑。”
“讹诈不是个吃香的行当,费弗尔先生。也许你觉得很新鲜,但我们对付这类犯罪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那是一种可怕的病,非常可怕,足以使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丧失理智。”
“有些人畏病如虎,尤其女人家,她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这种绝症。”
一出点事情就会在乡下不胫而走,慢慢传开。我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爱管闲事,但不幸的是他们的确热衷于此道。人们只要
抓住一点机会,就会捕风捉影地生造出最不着边际的谣言。
眼不见,心不想!如果作为话柄的人不在跟前,流言蜚语便会随之绝迹。世界就是如此。
“我觉得丽贝卡对我撒谎是有预谋的,”迈克西姆说,“那是她使出的最后骗人绝招。她希望我杀死她。因为她预见到了事情的结局。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大笑不止,甚至临死前还发出哈哈的笑声。”
正如近克西姆所言,那是她最后一次玩弄恶作剧。如今她再也奈何不了我们。
“那不是北极光,而是曼德利。”他说。
我瞥了他一眼,看见了他的脸色,也瞧到了他的眼神。
他加足马力,把车开得快如旋风。我们攀上前方的山巅,看见兰因铺展在脚下的一片洼地里。左首是一条银带似的河流,河面逐渐加宽,泻往六英里开外的克里斯河口。前面的道路伸展向曼德利。
今晚没有月光,天空黑得像罩了口黑锅。但地平线处的天空却并不黑暗,那儿通红一片,仿佛被飞溅的鲜血所浸染。烟火灰随着咸涩的海风朝着我们扑面而来。
《蝴蝶梦》:从三个角度来解读女主吕蓓卡性格扭曲的深层次原因(移步百度)